144小時免簽：如何掀起China Travel旋風

發(fā)于2024.7.15總第1148期《中國新聞周刊》雜志

今年初，歪果仁研究協(xié)會YChina的創(chuàng)始人高佑思啟動了塵封近4年的視頻攝制計劃——在機場隨機“抓”老外，為在中國轉(zhuǎn)機的游客擔任一天免費導游。

“我們很想念外國游客來華的潮流，想最早找到第一批過來的人，真實記錄他們第一時間體驗到的驚喜與文化沖突。”他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去年底以來入境免簽政策逐漸復蘇，拍攝計劃也隨之重啟。今年1月以來，高佑思在北京、上海、廣州、西安、鄭州等機場接待了來自10余個不同國家的游客，完成了18次拍攝。

據(jù)國家移民管理局數(shù)據(jù)，今年上半年，通過免簽入境的外國人總計854.2萬人次，同比增長1.9倍。其中，144小時過境免簽政策被網(wǎng)友稱為背后的“頂級陽謀”，成了社交媒體上最火爆的“流量密碼”，捧紅了一大批海外博主。

被中國網(wǎng)友親切稱作“蜜雪夫婦”的英國博主Taz和Libby，在144小時免簽政策的催化下，已經(jīng)三刷中國：去年底，第一次用144小時免簽去上海;今年初，第二次去北京;第三次，正式辦理旅游簽，在4—6月游歷了成都、新疆、西安、重慶、張家界、廣州和深圳。

Taz和Libby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每一次旅行都加深了他們對中國的認識，盡管還沒有確定時間，他們已計劃今年回到中國，開啟4.0之行。

不斷擴容的免簽朋友圈，帶來機遇的同時，也向中國的旅游系統(tǒng)拋出了一個重要的問題：怎樣能將初次來華的游客們，轉(zhuǎn)化為越來越多的“蜜雪夫婦”?

144小時，旅行冒險“體驗卡”

7月5日一早，來自英國的游客Alex降落至北京大興機場，計劃中轉(zhuǎn)后前往中國香港參加朋友的婚禮。這是他第一次來中國，在朋友的推薦下，他選擇辦理144小時落地免簽，開展為期5天的旅行。

“平時我不太有機會能來到世界的另一邊，所以我想，這次先去紫禁城和長城逛一逛，一定會非常有趣。”Alex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因為落地后才能確認手續(xù)，出發(fā)前他有些緊張和擔心。

在大興機場設(shè)置的獨立144小時臨時入境許可申請區(qū)域，Alex填寫完臨時入境外國人入境卡，前往相關(guān)窗口接受審核后，便能獲得臨時入境許可簽發(fā)。

飛常準App顯示，當天，大興機場共有34個進港國際航班;在上海浦東、廣州白云、北京首都機場，則分別有232個、117個和93個。據(jù)大興機場邊檢站數(shù)據(jù)，今年以來已累計為2.6萬余名外國人簽發(fā)過境臨時入境許可，其中簽發(fā)京津冀144小時過境臨時入境許可1.6萬人，較去年同期增長20倍。

大興機場邊檢站邊防檢查處副處長李思雨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目前，機場口岸日均申請144小時免簽的外國人約100名，高峰時期每日達200人。“今年3—4月迎來高峰，最多時會出現(xiàn)一個航班30名游客集中申請的情況，為此我們劃定了專用候檢區(qū)，增設(shè)叫號機和等待座椅。同時也拍攝了一則英語指南視頻發(fā)布在外媒，解釋辦理流程。”

去年以來，我國先后對法國、德國、澳大利亞等15個國家試行單方面免簽政策，新增與新加坡、泰國等7個國家互免簽證。自去年11月以來，位于18個省(自治區(qū)、直轄市)的38個對外開放口岸，已對54個國家人員實施了72/144小時免簽政策。

“144小時屬于中間型政策，具有免簽的色彩，但又有限制，能夠?qū)σ延械拿夂炚�策進行補充。主要服務于中轉(zhuǎn)型游客，以增加他們在停留時間內(nèi)旅游、認識中國的可能性。”中國旅游研究院入境旅游研究主管劉祥艷博士對《中國新聞周刊》說，當前，中國重要的、消費能力較好的客源市場已享受免簽政策，144小時政策對沒有免簽的美英等客源市場還有可發(fā)揮作用的空間。

“過境免簽有效有4個條件：有效護照，飛往第三國(地區(qū))的機票(不能在國內(nèi)轉(zhuǎn)機)，填好入境卡，務必遵守停留范圍的規(guī)定。”6月底，剛結(jié)束了初次144小時體驗的韓國游客高準皓，在小紅書興奮地分享了自己的經(jīng)驗。

因為忙于工作和考試，來不及辦理旅游簽的他，決定在愛丁堡至首爾的途中，在上海完成中轉(zhuǎn)旅游。“6天時間探索2座城市還是很夠用的，但感覺一下子就過去了，我很享受，也很舍不得離開。”高準皓提前下載了中國常用互聯(lián)網(wǎng)軟件，在上海和杭州打卡了靜安寺、外灘、西湖、靈隱寺等景點，吃上了火燒云餐廳，收獲了網(wǎng)友“攻略做得真不錯”的一致肯定。

甚至，有幾十位外國網(wǎng)友在他的評論區(qū)曬出航班，留言向他請教：“請問我這樣去可以嗎?”只體驗了一次中國游的高準皓，儼然已變成了貼心的“客服”。

“第一次來中國很適合用144小時免簽政策，第二次就可以正式用旅游簽了!”他向《中國新聞周刊》感嘆，“中國太大了，只去一次感覺像沒去過一樣，我要突破地理限制，探索其他更壯闊的地方。”

“中國太大了”，也讓一些外國游客遭遇了“小麻煩”。同在6月通過144小時免簽政策找朋友游玩的日本游客建治，就在出發(fā)前經(jīng)歷了一波三折：他從沖繩出發(fā)，原計劃從北京直飛第三地的航班突遇取消后，改簽至上海轉(zhuǎn)機來北京，但這并不符合144小時政策規(guī)定，只得再度改簽，從東京轉(zhuǎn)機來北京。

“我們在簽發(fā)時會確認游客的酒店預訂情況和行程，提示他不能離開京津冀區(qū)域。在日常工作中，也會碰到部分游客因超出停留期限和區(qū)域而面臨行政處罰的情況。”李思雨解釋。

多位受訪博主、導游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尤其對于初次來華的外國游客，大多數(shù)人對中國的地理認知極其有限，甚至不清楚景點的分布狀況，分不清許多城市，因而在理解144小時政策的“設(shè)計”時，也感到吃力。

“許多國際游客很可能會因為理解不全面，由于出、入境城市超出活動區(qū)域范圍被滯留機場，從而產(chǎn)生失望情緒和不滿意。”劉祥艷表示，此外，具有高密度國際航班的機場也有限，以京津冀為例，盡管天津、石家莊的機場也在適用口岸之列，但航班數(shù)量決定了實際情況仍以“北京來，北京走”居多。

從優(yōu)化政策的角度，劉祥艷建議，應使政策表述更為清晰且易于理解和傳播，或是根據(jù)實際情況將出入境口岸限定于幾大特定機場，或是加快打通各區(qū)域之間的不互通的政策限制。

過境免簽政策已有了11年歷史。2013年，上海、杭州、南京陸續(xù)獲批實施72小時免簽政策，后于2016年進一步延長至144小時。“政策推出了這么多年，今年在互聯(lián)網(wǎng)流量的推動下好不容易出名了，如果相應的落地沒有跟上，豈非可惜?”她感嘆道。

能否成功“種草”？

面對這輪新客，如何能在他們心中“種草”中國旅行，從政府到旅行機構(gòu)，都在想招兒。

從年初“接老外旅游”的高佑思發(fā)現(xiàn)，除了國際航班增多，3月以來，機場還出現(xiàn)了新的服務柜臺，如銀聯(lián)、支付寶、攜程等站點，以及境外來賓支付服務中心等。“不過，目前中轉(zhuǎn)的游客還是以留學生、商人和旅游達人居多。”高佑思表示，“抓人”仍有難度。

外國人成為“新客”的第一步，都是要解決中國的手機支付、互聯(lián)網(wǎng)使用等基礎(chǔ)問題。“How was your first day in China(你在中國的第一天怎么樣)?”已成為外國游客間的流行問候語。

4月的一個凌晨，喜歡周游世界的法國游客Sylvie落地北京，計劃開展7日旅行。次日一早，她卻又折返到機場咨詢臺。原因在于，她原計劃到酒店購買本地SIM卡，到了卻發(fā)現(xiàn)只能在機場購買，只好度過了沒有網(wǎng)絡、借助酒店WIFI也無法使用手機應用的一夜。

Sylvie被高佑思發(fā)現(xiàn)時，正在通過翻譯軟件嘗試溝通，而當時柜臺的服務人員并不會說英語。介入完成翻譯后，高佑思感到疑惑：“這是離出口最近的服務外國游客的柜臺，為什么工作人員卻不會說英語?”

“2019年時這種問題已然存在，我們也一直呼吁改善外語環(huán)境，但至今也仍然欠缺。”劉祥艷指出，尤其對于北上廣三大入境口岸城市，基于國際航空港的定位，應提升國際化服務、信息服務的水平與能力;各機場在奧運會、亞運會、廣交會等賽事期間，會階段性增強相關(guān)服務，隨著未來入境游的進一步發(fā)展，可考慮將其轉(zhuǎn)為常態(tài)化。

“旅游的時候會遇到很多碰撞、不適應甚至不愉快，但這正是奇妙之處。有時候‘不適應’才是旅游的意義，許多外國人來旅游也不只是單純?yōu)榱朔奖愫晚樌��?rdquo;高佑思坦言，外國人適應中國的生活方式往往需要一周的時間。

游客適應得越快，意味著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探索旅途。他認為，“當下更需要被解決的問題是，如果沒有任何本地朋友的接待，如何能讓選擇自由行的外國游客，在一天內(nèi)快速學會二維碼支付、國內(nèi)軟件使用、地圖使用等”。

對于這些初次來中國體驗的“小白”，解決他們的痛點，也意味著新增的市場機會。已有旅游集團開始“試水”，與當?shù)匚穆镁�、機場和航空公司合作，推出標準化的免費旅游產(chǎn)品。

攜程集團海外市場總監(jiān)張成杰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參照世界范圍內(nèi)其他較為知名的中轉(zhuǎn)地為短途過境游客提供的服務，例如新加坡樟宜機場、土耳其伊斯坦布爾機場，4月中旬，攜程國際版Trip.com在上海浦東機場設(shè)置了站點，向轉(zhuǎn)機游客推出“免費半日游”的產(chǎn)品，包括免費機場接送、24小時移動上網(wǎng)服務、外文導游，以及3條主題線路。

“目前絕大多數(shù)的中轉(zhuǎn)游客，都源自從歐洲出發(fā)，經(jīng)上海中轉(zhuǎn)，前往新馬泰等東南亞旅行熱門國家的長途飛行路線，具有10—20小時的轉(zhuǎn)機時間。”項目剛推出的時候，張成杰每天都會親自跟團聽取反饋。他表示，產(chǎn)品策劃的初衷在于要讓游客“種草”，“因此，外灘、豫園等經(jīng)典地點必不可少，這樣才能讓游客有興趣走出機場，信任我們”。

還有不少城市，想要分上這塊“蛋糕”，或進一步抱團。6月，河南鄭州官宣將推進144小時免簽政策落地。3月，安徽也公開表示要加快推動外國人這項政策落地執(zhí)行，與滬蘇浙聯(lián)動實施。此前均為獨立口岸的四川和重慶，則在4月表示將聯(lián)動實施144小時政策。

安徽省文旅廳對外交流與合作處副處長尤業(yè)鳳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當?shù)匾延?月底基本完成了文旅場景外卡POS機和ATM/兌換點的部署工作。“政策落地后，對我們服務接待境外游客的能力，包括旅游產(chǎn)品研發(fā)、服務接待、政策扶持等都提出考驗。”

“對于想進入144小時免簽活動圈的城市，盡管作為直飛目的地的吸引力、航線支撐能力受限，但可以將北上廣三大口岸城市作為入境游客集散分流地，在距離自身更近的入境口岸，想辦法‘抓住’游客。相比于面向海外做營銷推廣，或許是更節(jié)約成本、更高效的方法。”劉祥艷建議。

China Travel，新的流量密碼

144小時免簽政策推行十余年，“一朝天下知”，離不開海內(nèi)外社媒的流量推動。

“免簽政策最成功的一大變化，我認為是吸引了來自各國的視頻博主，他們通過自己的流量窗口展現(xiàn)出第一次來到中國的感受，直接促進了他人想來中國的意愿，也幫助中國打開了窗口。”同為“洋網(wǎng)紅”博主的高佑思說。

在青島生活的曲晴，感受到了這種新變化：除了總能在海邊看到歐美人和韓國人，5月以來，她的手機也開始被外國人霸屏。“自從點開了第一個外國旅游博主的視頻，我開始主動訂閱，平臺也一直推薦，結(jié)果一直看到現(xiàn)在。”她最喜歡看的是情侶博主“Lulu妹在多倫多”，在小紅書更新加拿大男友被中國美食喂胖的日常。

“不明白為什么，一些普通的小吃，哪怕是一個街邊的炒土豆，看他們吃就能吃出很香的感覺。”曲晴感嘆，她最喜歡看外國博主在上海、西安的游記，讓她感到平和、快樂和一些小自豪，“雖然在上海，他們可能都是去南京西路、豫園、外灘，吃小籠包也都會被燙到，但不同國家的博主有著不同的感受和表達。我會想：我們習以為常的旅游景點，原來有這么好玩嗎?”

《中國新聞周刊》追蹤了21位粉絲數(shù)超過1萬的Youtube博主，截至7月4日，他們在近4個月總計發(fā)表了168個以China Travel為主題的長視頻內(nèi)容，其中有10位博主的粉絲數(shù)超過10萬，有7位博主發(fā)表了超10個視頻。

從單個視頻所涉旅游地看，上海、北京分別出現(xiàn)38次和37次，成都出現(xiàn)21次，深圳、重慶和廣州均出現(xiàn)超15次，還有新疆、西安、張家界、云南、桂林、杭州等地。

粉絲數(shù)高達97.4萬的澳大利亞博主，運營著賬號“josie lifts things”。今年2月，她發(fā)布了一個長達兩個半小時的視頻，記錄了去年底在上海—北京—香港-澳門的旅行;6月，她又回到中國，從廣州開始，開啟為期5周的旅行。“去年我只游覽了兩個最大的城市，在現(xiàn)金付款、提前預訂景點門票方面都遇到困難，這次，我要來解決這些問題。”她說。

還有許多全球旅行博主因個人特色而受到歡迎。加拿大博主KSquared在上海探訪了商貿(mào)市場、地鐵、星巴克、理發(fā)店等，更令網(wǎng)友贊嘆的是，他認真參訪、記錄了中共一大會址;英國博主Jack Aynsley Travel，以“在北京胡同和大爺學了一下午喝酒”“坐了34小時綠皮火車去新疆”等標簽而出名。

最“高產(chǎn)”的博主，則有被中國網(wǎng)友稱為“蜜雪夫婦”的來自英國的Sun Kissed Bucket List，還有來自愛爾蘭的“蓋澆飯夫婦”Two Mad Explorers，分別在近4月發(fā)布了28和22個視頻。

“洋網(wǎng)紅”視頻的受眾認知主要基于三類符號：一是語言文字，即博主說中文產(chǎn)生的有趣互動;二是美食;三是現(xiàn)代化，即博主發(fā)現(xiàn)的與西方刻板印象相異的符號，如手機支付、城市建設(shè)、中國品牌等。這是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研究團隊在論文中的總結(jié)。

168個視頻中，有24個視頻完全以美食為主題，12個完全以高鐵、火車乘坐體驗為主題，甚至有3個視頻就“逛超市”拍攝了整集。

以“美國人第一次來中國，完全出乎我們意料”為標題，美國博主Sammy and Tommy的一個視頻收獲了96.7萬播放量，近6000條評論。一位法國博主Sabirna留言道：“我今天一直在看各種中國視頻博客，因為我很想去中國旅游，現(xiàn)在躺在床上睡不著。”

至少有35條視頻的評論超過了1000條。除了粉絲基數(shù)影響，其“流量密碼”還在于，博主往往直接在標題、導語和視頻開頭強調(diào)實際旅行觀察與西方刻板印象間的不同，例如“我們震驚地抵達中國，一切都是謊言”“他們不想讓你看到的中國新疆”“西方媒體就中國的安全問題撒謊了?”……

與China Travel長視頻共振的，還有“city不city”“好city啊”在短視頻領(lǐng)域的火爆。7月4日，外交部發(fā)言人毛寧甚至在例行記者會上回應這一現(xiàn)象。這一熱梗的創(chuàng)作者、在上海生活多年的美國博主保保熊Paul看到后感嘆，“這太不可思議”。

“真的沒想到會受到這么多人的喜歡，甚至許多不會中文的外國網(wǎng)友也覺得很好玩。”Paul告訴《中國新聞周刊》，“city不city”的靈感誕生于熱詞citywalk，“我一直都覺得中國人對city的發(fā)音很可愛;另外，在上海，大家也喜歡在商務場景中用英文單詞代替部分中文，是一種特別的風格;在美國的影視劇里，也有一種特別享受城市生活的表達，例如下班后開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呈現(xiàn)出一種搞笑的感覺。”

6月，Paul接待了來中國旅行的妹妹，有朋友鼓勵他用city一詞拍攝視頻，呈現(xiàn)和“洋氣”一樣的音調(diào)節(jié)奏，“然后就爆發(fā)了”。

截至7月6日，TikTok平臺數(shù)據(jù)顯示，#chinatravel、#chinatrip的視頻作品分別有4.1萬個和1.3萬個;在抖音平臺，#chinatravel話題已達1.9億次播放。

如何更好抓住風口

“中國開放了免簽，意味著為更多人提供了環(huán)游全國的機會，能夠體驗文化、與當?shù)厝私涣�、享受食物，它有助于消除人們多年以來的偏見。在西方，很多人并沒有以積極的方式看待中國。”6月26日，在“蜜雪夫婦”的一則總結(jié)視頻中，Taz說道。

“過去幾年的旅行經(jīng)歷教會我們的是，抱以開闊的態(tài)度，建立自己的理解，而不被輕易地引導。每個地方都不是完美的，這并不是指要對缺點視而不見。”Libby則表示。

在深圳街頭，他們遇見了幾位中國粉絲，大家一起擁抱、合影。“在線上，他們的評論總能特別棒地幫助我們計劃旅程，線下遇到他們就更酷了，能夠聽到他們說喜歡我們的內(nèi)容，看到他們的笑容。”Taz和Libby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他們相信視頻也已經(jīng)對有興趣來中國旅游的西方粉絲產(chǎn)生影響。

“對我們來說一個很大的文化沖擊是，中國內(nèi)部存在完全不同的現(xiàn)實，可能與西方世界的認知非常脫節(jié)。”Two Mad Explorers 中的博主Luke以“安全”為例表示，西方媒體經(jīng)常將中國表述為對外國人來說非常不安全的國家，但在重慶的一家理發(fā)店落下手機的經(jīng)歷令他難忘，“半小時后我才回去找，發(fā)現(xiàn)手機就放在原地。但在我的老家，可能2分鐘后就會不見。”

“我平時聽到外國游客對中國最高的評價，依次有安全、互聯(lián)網(wǎng)便利、環(huán)境干凈、人民很友好、性價比很高等。”在上海組織city bike(城市騎行)項目的導游劉禮超說。

“作為官方話語體系的‘緩沖器’，民間話語對于政治、經(jīng)濟領(lǐng)域敏感、關(guān)鍵的話題能夠起到‘軟化’的作用。”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副教授楊奇光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旅游包含吃喝住行等普適性體驗，能夠拉近與觀眾的距離，呈現(xiàn)直觀真實的表達。

這與導游們的想法不謀而合：最關(guān)鍵的仍然是為外國游客帶去真實、真誠的體驗，探索本地的生活方式。

高佑思策劃一日游時，首先會尊重和滿足游客的三個核心愿望，在此基礎(chǔ)上，循序漸進地讓對方感受中國文化：首先帶上中國朋友陪同，迅速增進對方與中國本地人的接觸，并通過幫他解決交通、支付的問題，使其放松下來;其次，通過對景區(qū)的歷史科普，幫助對方建立對中國文化的實際感受;接著推介美食，品嘗中國味道;最后，源自中國送禮的傳統(tǒng)，為客人準備文化禮物。“如果他渴望了解更多，后面一定會回來繼續(xù)旅游。”他說。

不過，令川渝地區(qū)導游康赫略感“遺憾”的，是看到許多視頻中的海外博主沒有地陪，其景點體驗缺乏對中國文化的溝通與了解，嘗到的“美食”仍然是商業(yè)步行街上的小吃，或者是有出海影響力的品牌。“我會盡力避免帶游客去過于‘刻板印象’、千篇一律的地方，一些現(xiàn)代性、年輕化的商場文化可能更受好評。”

海外社交媒體的“流量密碼”，也正與線下的旅游體驗互相塑造。“今年最明顯的是游客總會詢問重慶的李子壩，想去穿樓而過的輕軌打卡。他們想要嘗試兔頭，老外原本是不喜歡吃內(nèi)臟和頭的，可能在TikTok的推薦下嘗試了。”四川導游張倩說。劉禮超也發(fā)現(xiàn)，除了景點購物，外國游客對逛公園和弄堂也有著濃厚興趣，例如上海的人民廣場相親角。

采耳、按摩等中式養(yǎng)生館也成為體驗熱潮。但流量密碼具有不確定性。“無論國內(nèi)或國際的流量，底層的邏輯都是一樣的，很難預期什么樣的視頻會火。”劉祥艷評價。

在嘗到了“自發(fā)流量”甜頭的服務商看來，提升服務質(zhì)量之外，推動有效宣傳是關(guān)鍵。作為入境游“新手村”的最熱景點，上海豫園去年在法國舉辦了首個出海燈會。豫園股份副總裁胡俊杰表示，出海的信心，正源自此前因開放前來的海外游客的自發(fā)傳播。“文化交流不能是很硬的推廣，只有通過人與人之間真實的交流，讓游客發(fā)自內(nèi)心地喜歡，才能更好地傳播中國故事，得到世界的認可。”

如今，144小時免簽政策的“流量密碼”屬性已被發(fā)掘。大部分的旅游從業(yè)者都在思考的是，如何將這一獲取新客的手段，變成真正的“旅游密碼”。

張成杰發(fā)現(xiàn)，客人回國后會自發(fā)分享在海外社交媒體幫忙宣傳攜程“免費半日游”項目。“但目前最大的瓶頸在于，獲客主要來自旅行社、自媒體等間接渠道，較難直接接觸到144小時免簽政策新增的客群。”他表示，目前已在接洽更多機場的項目落地，希望能獲得更多支持。

劉祥艷建議，拿到流量密碼只是第一步，下一步應該形成“組合拳”：公安、外交部門要優(yōu)化政策設(shè)計;機場、航司和海關(guān)積極參與信息傳遞，便利化地面申請服務;市場主體在京津冀、江浙滬等地區(qū)內(nèi)部推出強體驗性的碎片化旅游產(chǎn)品。“抓住風口，通過內(nèi)容的‘反差性’增進海外民眾對144小時免簽政策的理解。”

中國新聞周刊記者 王詩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