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問武王墩， 從“楚墓百科”看“楚地傳奇”

8月9日，武王墩墓考古項目負責人、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員宮希成作《武王墩考古發(fā)現(xiàn)及其價值》專題講座，介紹武王墩墓考古新發(fā)現(xiàn)。本報記者 徐旻昊 攝

武王墩一號墓出土的金器。(資料圖片)

武王墩一號墓出土的銅鼎。(資料圖片)

武王墩一號墓的發(fā)掘情況和主要收獲已數(shù)次公布，在廣為人知的“九室之最”“大鼎之巨”“漆器之多”等信息之外，階段性考古研究成果的回顧，為大眾呈現(xiàn)了更為全面的“楚墓百科”和更為清晰的楚地風貌。武王墩墓考古項目負責人宮希成認為，武王墩一號墓的發(fā)掘，有非凡的意義和價值。其出土文物眾多，結構布局完整，歷史文化信息豐富，將助力楚文化的深入研究，推動探尋中國傳統(tǒng)文化形成與發(fā)展的脈絡。

“有好幾億的播放量，留言也很踴躍。”作為武王墩墓考古項目負責人，宮希成除了專注于自己“怎么做”，也關注別人“怎么看”。他提到的播放量，正是各大媒體對于武王墩考古發(fā)掘新聞的報道。

那么，關于武王墩，大眾到底關注什么?關于歷史文化遺產，大眾關注點有什么變化?

“出了什么稀奇的、好看的寶貝?”宮希成坦言，過去，對于考古的認知，人們更像是獵奇尋寶，而如今，人們會問：將來這個考古地點怎么保護、怎么開發(fā)利用，歷史文化遺產能與我們現(xiàn)實生活產生怎樣的連接?宮希成說，大眾的留言越來越豐富、深刻，體現(xiàn)出大力推進文化遺產保護的理念越發(fā)深入人心。

當前，武王墩墓考古發(fā)掘工作還沒有完全結束，一號墓的發(fā)掘情況和主要收獲已數(shù)次公布，給大眾帶來強烈震撼。而在廣為人知的“九室之最”“大鼎之巨”“漆器之多”等信息之外，宮希成也通過此次公開講述，提出了數(shù)個新的話題，呈現(xiàn)了更為全面的“楚墓百科”和更為清晰的楚地風貌。

“九室”之上期待新解?

武王墩一號墓是“甲”字形。所謂的“甲”字形，是指墓坑是一個方形的大土坑，通過一級一級的搭建逐步內收下去，東向有一條墓道，所以整個形態(tài)看起來像“甲”字。宮希成介紹，地面上的封土大約16米高，地面以下到墓室的最底部近19米，總深度將近35米。2020年9月份，揭開封土的漫長過程開始了�？脊抨爢T發(fā)現(xiàn)，土是一層一層夯起來的，說明了營造墓葬的過程非常精細，夯面做得非常平整。“能夠看得出來，這個大墓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不厭其煩地反復地敲打夯實，才能形成這種夯面。”宮希成說。

在大墓填土中，考古隊員發(fā)現(xiàn)了木柄鐵鍤，這是當時修墓的工具，也被視為目前全國唯一一件從墓地出土的保存狀態(tài)良好的木柄鐵鍤。

在木頭壘疊之處，考古隊員發(fā)現(xiàn)了覆蓋在上面的竹席。竹席提取面積達200多平方米，與當代人編制竹席采用的工藝基本沒有差別，說明傳統(tǒng)的技藝一直延續(xù)至今。

在底下的墓室區(qū)域，考古隊員發(fā)現(xiàn)了3米多高的“木頭墻”，蓋板總共有四層，整個蓋板共提取出400多份木材。

最后，回到廣為人知的墓室“九室”話題，九室結構，按照周代禮制來說，是等級最高的墓葬。為什么做成這個形狀、形成這個布局?宮希成說，信息公布以后，已經(jīng)有學者寫出一些研究文章，認為這個布局與天象等因素有關，不管其背后隱藏著什么樣的具體內涵，可以肯定的是，這種做法一定是特定觀念下有意識的“設計”。

地下“古建”如何營造?

破解“九室”的秘密，需要拆解“九室”的建筑。“整體是榫卯結構，木結構因而緊密地扣合在一起。”宮希成說，在文物提取過程中，首先需要完成的“拆解”過程，是最難的。在這個過程中，要盡量地保證其不受損害，保證所用到的工具不能在上面留下不可抹除的痕跡。

可以推斷得出，當時的建造者們，將每一根槨木編號排列，然后一根一根落到大墓底下所在位置，這樣可以保證整個結構嚴密而牢固。

“我們請來了古建筑專家給我們進行現(xiàn)場指導。”宮希成認為，槨室之所以歷經(jīng)兩千多年歷史而保存至今，與它的這種特殊建造結構有很大關系。因此，關于槨室之謎，今后還將從力學結構、營造技術上來作進一步深度研究和解讀。

有關“九室”的兩輪信息發(fā)布之后，目前大眾更為關切其中“中室”的考古成果究竟是什么?

對此，宮希成解釋道，中室內放了“三重棺”。武王墩新的實驗室和保護設施正在升級當中，預計將在本月底建設完成一個比較現(xiàn)代化的“考古方倉”，三重棺整個框架將在實驗室內進行整體提取。“中室中間這層棺的蓋板，是由一根整木頭做成，有弧形，花紋繁復精美，上面放了一些玉璧、石圭等。”宮希成透露。

“飽水”文物如何提取?

周代已經(jīng)形成了比較嚴格的埋葬制度，基本是按照等級、身份來劃分，最終是在戰(zhàn)國時期形成了九室、七室、五室、三室、二室、一室的等級差異。每個室，都會賦予不同的功能。

據(jù)了解，對于武王墩墓來說，根據(jù)現(xiàn)有文物判斷，西邊兩室主要是放的木俑。南邊兩室主要放置兵器和實用的馬器，跟馬、戰(zhàn)馬或者拉車的馬身上的裝飾有關。北邊這個室主要是放置樂器。東邊這個室主要是放銅禮器，還有一些宴饗使用的炊具等用品。

“打開以后，里面積滿了水!”宮希成說。那么，水，對于墓葬的保護與發(fā)掘來說，利與弊如何解釋呢?

“文物保存狀況比較好，也是因為它有水。第一是因為水帶來了密封性，第二是長期處于比較穩(wěn)定的有水環(huán)境下，文物才能夠保存下來。”宮希成說。

他進一步解釋說，如東一室，水的高度超過3米，隨葬品是一層一層堆在一起的。如何清理?在“降水位”的過程，不能一次性全部把水抽干，需要分次降水，比如說降了10厘米、20厘米之后，露出一部分器物，那就要首先做評估：里面的青銅器、玉石器這一類的物品，脫離飽水環(huán)境，可放置很長時間。但是，像一些漆木器、植物類有機物，包括一些皮革類物品等脆弱文物要優(yōu)先提取。待這一層露出水面的文物提取完畢，再接著“降水位”，重復上述的提取流程。

“在東一室，我們先后‘降水’12次，即分了12層，進行文物提取。這里面出土100多件銅器，其中鼎出土40多件，分為數(shù)套不同形制的鼎，而束腰平底鼎正是楚國特有的類別。”宮希成說。

楚地傳奇持續(xù)“上新”?

車馬出行、樂舞動人、器具雅致……楚墓呈現(xiàn)的故事，不止楚大鼎一個傳奇。

20多件青銅器文物，鎖定墓主人是最高等級的身份地位。“墓葬的規(guī)模和結構都能夠證明它是最高等級的，那最直接的證據(jù)就是在青銅器上，還有其他一些器物上也發(fā)現(xiàn)了寫有他名字的銘文。”宮希成說，墓主人的身份就是楚王熊元。

西邊兩個槨室，出土了大量木俑。“過去，在楚墓里雖然也發(fā)現(xiàn)了木俑，但是專門開辟兩個空間來放置木俑還是頭一次見到。”宮希成說，木俑數(shù)量統(tǒng)計有將近300個，“降水”以后，西室底部還有一輛“馬車”露出端倪，它是模型馬車，不是實用馬車，但做得很精細，非常漂亮。為什么會有馬車?在考古人員看來，西一室擺放的是墓主人生前的出行場景，木俑形態(tài)豐富，如傭人、車夫、護衛(wèi)，人物場景栩栩如生。一些樂俑，有站著的、跪坐的，不同的姿勢，體現(xiàn)出歌舞場景。

根據(jù)這些場景，考古隊員初步推測西一室原先的木俑排列整齊，木俑的頭和身子是分開制作的，其間用細木頭或者竹子做小插銷連接。因為室內有水，木俑飄了起來，且頭身分離了。那么，出土之后，如何將頭身匹配起來?宮希成說，這尚且是個難題。

南室出土了一個大型的木俑。“個頭很大，若與身體匹配起來，個頭在1.8米以上。這也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種大型木俑。”宮希成介紹說，這個木俑的五官和神態(tài)都極為夸張。

此外，武王墩墓出土的各種類型的漆器異常豐富，漆器基本為木胎，圖案非常精美、制作工藝水平非常高。與此同時，玉器主要在南室被發(fā)現(xiàn)。宮希成介紹，此次在中室發(fā)現(xiàn)了玉璧、龍形玉佩、玉璜，最大的玉璜長度有30多厘米。可以判斷，當時的玉器制作工藝和玉料都是上等的。龍形玉佩是楚國人常用器型，中國人有幾千年的用玉傳統(tǒng)，賦予玉很多文化上的、觀念上的美好寓意。

(本報記者 晉文婧 張理想 實習生 周 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