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衫裹挾的人生

新編大型黃梅戲《孔乙己》是繼《祝福》之后，再芬黃梅推出的第二部魯迅作品。近日，在安徽大劇院，首次登場，如期相約。

咸亨酒店拉開全劇的序幕，一襲長衫的舞臺背景貫穿始終。迂腐不堪的孔乙己、趨炎附勢的盧掌柜、達(dá)官權(quán)貴中的丁舉人、巧言令色的裁縫鋪店主彩鳳，入木三分的人物表演，還原了魯迅先生白話文小說《孔乙己》的精彩片段。黃梅戲淳樸清新的唱腔，真實活潑的表演，宛如百鳥啼鳴般的嗓音，倏忽間，撫慰了一天的疲憊。劇中多位具有“雙面人”性格的人物，在胸腔中久久無法消散……

雙面人孔乙己。清朝末年，浙江魯鎮(zhèn)書生孔乙己，在考取童生后，卻止步于秀才，年年赴考，歲歲落榜，深陷科舉沼澤。不擇他業(yè)、不謀生計、嗜酒如命的他靠賒賬度日。而這樣一位窮困潦倒的底層知識分子，卻為了教酒店小伙計識文斷字，愿意分享自己來之不易的茴香豆。他饑腸轆轆，吃著殘羹剩飯，卻對上門要求題字的彩鳳分文未取。這是他淳樸善良的一面。但是，這樣一位自命清高的書生，卻不得不為五斗米折腰，干起了偷盜行竊之事。“欠賬非欠錢!”“竊書不算偷書……”在被盧掌柜舉報偷書之際，遭遇丁舉人棒棍毒打，卻不愿脫下他穿了十幾年的長衫，這又是他迂腐不堪的一面。一件長衫形如枷鎖，使他脫不下又揮不去，被封建思想所毒害所麻木的無可救藥之人，最終必然難逃被社會拋棄吞沒的悲慘命運……

雙面人盧掌柜。封建沒落時期小商人的精明狡詐，權(quán)衡利益前后的雙面人格，被演繹得淋漓盡致。面對店中唯一一位站著喝酒的長衫窮書生，極盡所能的挖苦譏笑，奚落嘲諷。而轉(zhuǎn)身面對達(dá)官顯貴，卻是滿臉堆笑，拱手作輯，點頭哈腰。在孔乙己將順手牽羊的書本抵押到咸亨酒店，卻轉(zhuǎn)身遭到盧掌柜的舉報。顯然，這是一個商人權(quán)衡利弊后的利己主義的決定。舉報孔乙己，踩著底層人的身軀，攀附上層社會的鞋底，換取酒店的生意亨通，財源廣進(jìn)。盧掌柜身上的麻木不仁，迫使一群孔乙己們生活得更加潦倒不堪……

雙面人彩鳳。咸亨酒店里對孔乙己極力挖苦，言語中輕蔑不屑。她在勸說孔乙己另謀出路、糊口度日的同時，也是對一無是處文人的一種輕視。而在為裁縫鋪尋求一副題字，表現(xiàn)出來的極度熱情，一反常態(tài)的阿諛奉承，虛與委蛇的稱贊，刻畫了小人物特定需求下的曲意迎合。她堅持不讓孔乙己署名，赤裸裸地暴露出內(nèi)心深處對窮酸書生社會地位的藐視和唾棄。要字不要署名，是對文化的尊崇追求，也是對底層知識分子的極度否定。

孔乙己最終在遭遇身體的毒打、心靈的虐殺中孤獨地離去，他或許到死都沒有明白，這件父輩傳承給他十幾年的長衫，最終成為他一輩子沒能走出去的囚籠……

全劇通過“咸亨酒店受辱”“丁舉人家偷書”“月下破廟自醉”“人與長衫被打”以及序幕和尾聲六個章節(jié)，漫畫式地鋪陳出科舉制度對讀書人的扼殺和清朝社會對底層人的涼薄。以孔乙己為坐標(biāo)，孔乙己的命運沉淪為線索，孔乙己的長衫為符號，具象地表達(dá)了人與社會在對立境況下如何選擇，抽象地講述了人與人群在同一事件中的人心麻木、人格泯滅和人性劣根。胡文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