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開的那幾日，公園里的游人明顯比平日多了許多。桂花，只有在開著時才會被想起。在我常去的生態(tài)公園湖畔，看見一對滿頭銀發(fā)的老夫妻，站在一棵桂樹下，女的微微閉目，仰頭對著一樹桂花深情地嗅，男的，就那么笑瞇瞇地望著老伴，不說一句話。面對一樹花開，再古板的人，也會忍不住露出笑容;面對一樹馨香，心中即使有一千種不開心，也會選擇間隙性忘記。我從老兩口身邊路過，腳步不由地放慢放輕，生怕驚擾了這美好氛圍。我想不起來，除了桂花，還有什么植物，細微到令人忽視，綻放時，卻有著奪人心魄的氣勢。滿城桂花香，是桂花寫給晚秋的詩。一座城市，因了這不絕如縷的桂花香，仿佛進入慢車道。帶有香氣的時光，真好啊，讓你不由自主，一再地把腳步放緩放慢。
桂花開的那幾日，清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的窗戶和客廳門盡可能大開，讓空氣對流。我聞到細密的馨香在房間游動，浮動的光線，好像也被染上明黃色。當然，這色彩也許是我臆想出的，我甚至舉得桂花溫暖的色彩，就是為了彌補深秋的蕭瑟。傍晚，聽見小區(qū)里的兩個大媽圍著一棵桂花樹竊竊私語：“怎么說謝就都謝了啊，早知今年花期這么短，就沒事多出來走走了。我跟著嘆息，桂花開時，都認為時光還早;謝了，便感受錯過的心痛。人，都有一種共性，又豈止是對桂花，對待親情、愛情，不都一樣嗎。擁有時，總覺得時間長著，過了今日還有明日。一旦失去，才能感到錐心刺骨的痛。
有一位朋友，每每跟我聊起她的父母，總會忍不住流淚。這位朋友的父母在她小的時候離婚了，從小，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的她，對父母充滿矛盾心理，既想靠近，又刻意地躲避，以至于父母離世，她一個都沒有在跟前。這成為她一生的痛。她總結出，這世上的大多悔恨皆因等候而起，某些時候，等候就是扼殺親情的劊子手。是啊，桂花謝了，還有明年，父母一旦離去，便是永恒。
喜歡桂花的幽香和它的個性，平淡不張揚，四點小花瓣，組成一朵小小的“十”字形，藏在濃密的綠葉中，不是沁人馨香，很容易就被忽略了。這也是桂花難入畫的原因。去美術館觀畫，無一例外的，看到墻上掛著的都是牡丹、梅花或水墨荷花，卻極少看到畫桂花的。確實，桂花與牡丹梅花這些有著象征意義的名貴花卉比起來，真像錦繡文章中的一個省略號，及容易被忽略，卻又在某個特定地點，讓人倏忽想起，就像突然想起遙遠的故鄉(xiāng)，想起某一個人。
桂花謝盡的時候，秋天已經接近尾聲。不舍桂花的人，開始想著辦法將桂花藏進各種美食，桂花糕、桂花釀、桂花酒，人們用味覺將這人間的盛景收藏，等打理好這一切，冬的腳步已沙沙作響。
安徽合肥 水玉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