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過后，春陽格外瀲滟，如冰，如鏡，透亮透亮的。
桃花在房前屋后不管不顧地爛漫，密密麻麻地開了一樹又一樹，歡欣極了。平日里寡淡的黑瓦白墻就此生動起來，仿佛一團軟和的粉云落在村子里，平添了幾分世外仙境的美。
這是村子里最美的時節(jié)，也是最忙的時節(jié)。
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之計在于晨。天色微亮，先是雞鳴、犬吠，繼而是鍋碗瓢盆的嘈雜聲，靜謐被打破。門一開，關(guān)了一宿的雞爭先恐后地振翅沖了出去，急匆匆往自己的“地盤”趕去;大黃狗慢悠悠地跟隨其后，倒有幾分像是押鏢的“鏢師”。
炊煙裊裊升起，一天的農(nóng)事也就開始了。
桃花開得熱烈，謝得也壯觀。只一晚工夫，花瓣就落得滿地，成堆成團。家門口的小河里，浮了粉嫩嫩的一片。女人們在河邊淘米、洗菜、洗衣服，花瓣就在她們手邊來來回回地打轉(zhuǎn)，像個頑皮的孩子，和她們的手躲迷藏。無奈，女人們只能三不五時停下手里的活，順流撥動水面，催促小河馱著花瓣趕緊向下游奔去。
老黃牛閑庭信步到了田頭，看見了隔壁壟上已經(jīng)有人在勞作，停下腳步，甩著尾巴，“哞——”了一聲，似乎是在與熟人打招呼。這年月，能趕牛犁地的都是上了年紀的老者，年輕人是沒有這份本事的。只見他們一手扶著自制的犁柄，一手捏著一條鞭子，驅(qū)趕著老黃牛就下了地。偶爾會聽到鞭聲，以及老者的吼聲，隨后是老黃牛帶著些許討好意味的哞聲。你仔細瞧，那鞭子是從來不會落在牛身上的，都是空鞭。他們和牛相處多年，早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哪里舍得抽打自己的老伙伴?即便是多犁一壟地，那也是舍不得的。
一壟一壟褐色的地被翻開，就好像悶了一個冬季的蒸籠開了蓋兒，一股泥土味兒撲鼻而來。老者時不時還要停下來，俯身拿一塊土疙瘩，捏一捏，聞一聞。都是莊稼地里的老把式了，就好像老中醫(yī)診脈一樣，他們這是在給田地診脈呢。給多少肥，灌多少水，全在這一捏一聞之間。
地整好以后，便可以種了。家家戶戶忙著種白菜、種土豆……這個時節(jié)，該種的、能種的東西太多了。房前屋后的每一寸土地都不能浪費，這里一畦瓜、那里一畦豆，就連屋檐下，也得尋個泡沫盒子種上一盒小蔥。
正如范成大在《四時田園雜興》中寫的那樣，“晝出耘田夜績麻，村莊兒女各當家。童孫未解供耕織，也傍桑陰學(xué)種瓜”。這個時節(jié)，村子沒有哪個人是閑著的，也沒有哪塊地是閑著的。
日落西山，飛鳥歸巢，雞兔進籠，脖子下掛著鈴鐺的短角黃牛不疾不徐地走在小道上。炊煙再次裊裊升騰，村子在一陣鍋碗瓢盆的喧鬧后跌入靜謐。
春風(fēng)吹過，又落了一地桃花，成堆成團……
陸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