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到新疆，來來回回至少有七八次途徑達坂城。每每看到達坂城的路牌，總能聯(lián)想到王洛賓的那首《達坂城的姑娘》。“達坂城的石頭圓又圓呀，西瓜大又甜啊……”聽著這首歌抵達達坂城的時候，滿地的戈壁砂石，還有瓜地里亮晶晶的西瓜印證了歌詞中達坂城顯而易見的元素。再就是刮個不停的大風似狼一樣嚎叫，肆虐眼睛的同時也撕扯衣襟，幾乎讓人無法站穩(wěn)腳跟。
“一川碎石大如斗，隨風滿地石亂走”，唐代大詩人岑參懷著到塞外建功立業(yè)的志向，兩度出塞，久佐戎幕，前后隨軍在邊塞生活了六年，因而對達坂城一帶鞍馬風塵的塞外風光有長期的觀察與體會。此刻，站在達坂城的曠野上，頭皮上飛速而過的風總讓我懷疑自己剎那間能飛翔起來，身臨其境，你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一年一場風，從春刮到冬”的新疆三大風口之一實可謂名不虛傳�？磥恚瑲v經(jīng)千余年，達坂城的風依然“飛人也飛馬”。然而，在現(xiàn)代化的時空里，風成了游弋的精靈，將天、地、人之間架起了一座無形的橋梁。如今在達坂城，一望無際的戈壁灘上，一排排巨大的銀白色風機傲然佇立，借助大風驅(qū)轉(zhuǎn)長翼，將整個原野轉(zhuǎn)動了起來，使得這里一舉成為亞洲最大的風力發(fā)電站，給荒涼的戈壁增添了幾許人間煙火。
在達坂城，天氣晴朗時可以一目千里，能清晰地看出這里扼守天山峽口的要沖，是連接天山南北以及南疆與北疆的重要通道。古絲綢之路的南北兩線從這里開始分支，南至高昌北去北庭。腳下的這片荒灘上的黃土很厚，紅柳、沙草根深蒂固，似乎拔起一株草，皸裂的根脈就能帶你找到滲透的水跡。所以，古時候高昌和迪化的牧民商賈走了一整天的戈壁山路，就到此駐足歇息，在這里他們可以喝一碗厚厚奶皮子的酸奶，嚼一口結(jié)實飽滿的大豆。從考古工作者在達坂城地區(qū)先后發(fā)現(xiàn)多處各個時代的游牧民族墓葬和聚居活動遺址可以看出，古代的游牧民族塞人、車師等轉(zhuǎn)場遷徙天山南北各地，達坂城都是必經(jīng)之地。
“達坂城的姑娘辮子長呀，兩只眼睛真漂亮。你要嫁人不要嫁給別人，一定要嫁給我……”我沒有看見達坂城“長辮子的姑娘”，曲調(diào)倒是讓我想起了這位大胡子音樂家。他的歌曲《在那遙遠的地方》家喻戶曉，被認為是東方音樂的一個符號，王洛賓憑借該曲獲得了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頒發(fā)的“東西方文化交流特殊貢獻獎”。王洛賓的帥氣與灑脫被我一直認為是最為地道的我國西部牛仔形象，我在《天上青藏》一書中有過描述。“我愿拋棄財產(chǎn)，跟她去放羊……”常常把人導入西部草原那種天人合一的忘我時空中。他一生創(chuàng)作歌劇七部，搜集、整理、創(chuàng)作歌曲一千余首，出版歌曲集六冊。其中，《在那遙遠的地方》《達坂城的姑娘》《阿拉木汗》《掀起你的蓋頭來》以及《可愛的一朵玫瑰花》等無數(shù)西部民歌已成為中華音樂寶庫中的經(jīng)典之作。
三年后，我第三次踏上這片原野，這一次我的到來，有一種久違的親切。隨著眼前的風景再次沿路而歌，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大風依然，我感覺到了這風顯然是專門為這片土地準備的，也正是因為有了這風，才有了那些千古詩句，才有了那一望無際轉(zhuǎn)動的風車。公路兩邊偶有飛逝而過的莊稼地，車內(nèi)能隱約感覺到莊稼散發(fā)的清香，遠處的草場則成了移動的綠色標點。達坂城這隅不大的土地上，無意之間你腳下踩到的石頭，曾經(jīng)就見證過些許祖輩們的故事;每一位大胡子老人可能就是一本歷史書;每一粒沙子都包含著我們不曾知道的過去，那些或有或無的秘密就隱藏在達坂城的戈壁里，飛逝在大風中。這確實是一隅古老的土地，商旅駝隊走過，留下蒼鷹飛過藍天的遼闊;將軍駐守，送子泉的傳說永世流傳;鐵齒銅牙紀曉嵐遙望博格達峰“向來只怪東峰頂，曉日明霞一片開”的壯麗詩句;還有左宗棠及其隨行的棺槨，林則徐西行時未曾改變的凌云壯志，還有王洛賓的歌聲……迎面走來的馬車已經(jīng)告訴我們遠去的歷史只能在泛黃的書頁里，掩埋在大風肆虐的沙石中。
安徽合肥 童地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