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馬師傅時,是在馬燈拉場現(xiàn)場。近日,晚上七八點鐘天已經(jīng)完全暗下來了,路過香河村的一片空地,只見空地上聚了二三十個人,從十歲左右的小娃娃到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個個手舉大旗,伴著一盞從屋檐上懸掛下來的燈,跟著鑼鼓節(jié)奏,不停地變換隊形,穿插、排練。村里干部趁著拉場休息空隙介紹我們跟馬師傅見面,那時的他因為剛拉場完,滿頭大汗,喘著急氣,但是聽說我們對馬燈很感興趣,特意尋來想深入了解了解馬燈時,他咧起了大笑容,急著跟我們介紹他的白果樹馬燈,也因此放棄了這幾分鐘寶貴的休整時間。
馬師傅名叫馬水林,是香河白果樹馬燈第四代傳承人,12歲起就跟著父親學(xué)穿馬燈,前后擔(dān)任過馬燈多個角色,對馬燈各個表演套路非常精通(能玩55個套路),現(xiàn)為安徽省蕪湖市灣沚區(qū)紅楊鎮(zhèn)香河村白果樹片區(qū)馬燈燈師、代表性傳承人,大家都叫他馬師傅。
區(qū)級非遺項目
后來為了不耽誤馬師傅的拉場進度,我們又約了一個不排練的雨天早晨在馬師傅家里仔細聆聽他與馬燈的故事。
因為熱愛所以有使不完的勁
白果樹馬燈從馬水林曾祖父馬光清于清朝光緒年間始創(chuàng),歷經(jīng)四代,已經(jīng)有150年左右歷史了。馬水林自記事以來,記憶里就有了馬燈的身影,他只記得那時先是祖父做拉場師傅,后來祖父年紀大了,就由父親做師傅。父親馬本武對馬水林在馬燈上的影響最大。傳統(tǒng)馬燈是要從年初一跑到年十五的,在馬水林稍稍大點的時候,父親就會帶著他一起穿馬燈。那時的馬水林更多的是覺得好玩,但是在祖父和父親的耳濡目染下,馬水林漸漸明白了馬燈對馬家非同尋常的意義,也因此漸漸愛上了這個套路繁多、寓意吉祥的民俗活動。馬水林12歲就開始跟著父親學(xué)習(xí)馬燈套路,馬燈套路有七十二個,每個套路對應(yīng)的走位都需要學(xué)習(xí)者自己識記、反復(fù)熟悉練習(xí)。同時,穿馬燈也是個體力活兒,需要不停地跑著變換隊形。馬水林回憶說,學(xué)馬燈是很苦的,又累又傷腦筋,但是他那時雖然歲數(shù)小,但因為熱愛所以有使不完的勁。當(dāng)我問到那么辛苦有沒有想過放棄時,馬師傅立馬斬釘截鐵地說,再辛苦也不能放棄啊,馬燈那是刻進我們馬家人骨子里的。馬水林的母親也在旁邊回憶起小馬水林的學(xué)燈路,她打趣道,這小子那時候白天練,有時候跑的腳疼的哇哇叫,晚上睡覺嘴里都還念著那些套路。在母親的神情和話語里,我看到了一個母親對兒子受傷的心疼,也看到了一個母親對兒子堅韌、勇敢品格的自豪。也正是這種堅韌、勇敢,才讓馬水林在后來40年那么困難的馬燈發(fā)展環(huán)境里依舊不忘初心地?zé)釔壑?/p>
馬燈物件——腳馬
嚴師也有柔情
馬水林是個極度看重規(guī)矩的人,在馬燈表演上對自己要求很嚴格,對他的“徒弟”們也是如此。暖冬的夜晚也是寒涼的,我眼見著馬燈演員由剛開始的腳步輕快、神色輕松逐漸到喘著粗氣、滿頭大汗,有些甚至把身上的棉襖、羽絨服當(dāng)作累贅扔在一旁。拉場場上的馬水林是嚴肅的,我從未見他在場上笑過,他就在旁邊靜靜看著你的套路動作,不發(fā)一言,等馬水林出口時,那必然是有“徒弟”記錯套路動作要挨罵了。馬水林說,一招一式、一個步子都不能出錯,不然就是毀了整個表演,一個人錯,隊形就亂了,整個隊都要重來?粗麄兊拇┎逄茁罚沂遣欢,每次看到他們在場上跑的那么賣力、動作那么流利時,我總是忍不住想鼓掌,但每當(dāng)我看到馬師傅緊皺著眉頭盯著場上一言不發(fā)時,我也仿佛成為了一個犯錯誤的學(xué)生,不自覺地被馬師傅散發(fā)的氣場震懾住。
后來,我聽村干部介紹了一個熱愛馬燈的小伙子。陶天然是今年馬燈隊的隊員,他是退役軍人,是大學(xué)畢業(yè)生,也是有夢想的考研人。陶天然告訴我他是香河人,但是從小在蕪湖縣(今灣沚區(qū))里長大,基本上沒有接觸過馬燈,這波馬燈2018年第一次跑時,他的父親加入了馬燈隊,那時他才知道他的老家香河還有這么一項非遺文化在繼續(xù)傳承,于是在2019年毅然加入了白果樹馬燈隊。他說,馬師傅一直都很嚴厲,對每個人都一樣,做錯動作那是絲毫不留任何情面,挨罵之后還得要一遍又一遍地接著練。陶天然跟我說這些的時候眼睛還偷偷瞥馬師傅,似乎是在隨時觀察他的動態(tài),害怕我們的談話被他聽到。
他說馬師傅大事罵,小事也罵。有次練完馬燈之后不穿衣服也被馬師傅一頓罵。但是他知道,那些罵,都是為他們好,套路錯了罵是為了讓他們對套路印象更深刻,不穿衣服罵是怕他們帶著汗站在風(fēng)里著涼生病。一開始練的時候,馬師傅考慮到大家體質(zhì)、年齡差距的問題,會控制時長和速度,后面再慢慢加快節(jié)奏。陶天然說,其實他的好我們都知道。或許這就是“嚴師”背后的柔情吧。
是傳承,更是團結(jié)
白果樹馬燈在2019年申報為區(qū)級非遺項目,馬水林想再繼續(xù)申報市級非遺,他說因為現(xiàn)在學(xué)習(xí)的人越來越少,會馬燈的年輕人也越來越少,很多人甚至都沒見過馬燈,所以平臺越大就會有越多的人關(guān)注到,加上他自己也是區(qū)級非遺傳承人,也有義務(wù)把這一非遺項目傳承下去。講到?jīng)]見過馬燈時,我不自覺有些心虛。
馬水林對父親的感情很深,他在家里客廳的墻壁上掛著一幅特意從上海請人捏的人像,人像各種扮相,都是馬燈里的角色,他說父親苦累一生,做這些也是為了紀念已經(jīng)去世的父親。
人像——馬燈角色
20世紀70年代末,馬燈經(jīng)歷了四十年的停演期,直到2018年,才開始恢復(fù)。當(dāng)時,馬水林正在上海務(wù)工,待遇也還不錯,當(dāng)村里的干部找到他請他回來當(dāng)馬燈隊燈師時,他想都沒想就答應(yīng)了。我問他那上海那邊的工作怎么辦?他說,工作肯定是安排好了才回來的,至于錢嘛,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有一個展示馬燈的機會,就算貼錢也要回來做啊。他回憶起以前,是有點落寞的,在馬水林小的時候,年年有馬燈,一到正月前后就熱鬧非凡,家家戶戶都要來參與,那時候的鄰里之間感情非常深。但是后來大家都出去打工了,交往越來越少,在一起交流感情的機會也越來越少,馬燈也是為數(shù)不多的能把大家聚集到一起的活動了。講到這里,他的眼眶微微泛淚,其實同村的玩伴以及他的兩個弟弟都是會馬燈的,但是由于時間太久,大家對這種傳統(tǒng)文化也都不怎么重視,套路大多數(shù)人是不記得了,也只有他堅持到現(xiàn)在。馬水林還對祖?zhèn)鞯鸟R燈進行了改進,以前的馬燈跑的快、看不清,他在此基礎(chǔ)上放慢了馬燈節(jié)奏,馬燈跑起來相較以往更加輕松,也豐富了馬燈的套路內(nèi)容。
我好奇當(dāng)初提議把馬師傅從上海請回來的村干部喻繼勝的想法,喻繼勝告訴我,穿馬燈是他們村一貫的傳統(tǒng),之前因為很多原因馬燈停演了很多年,但是他一直就想把馬燈隊重新組織起來,終于到2018年有了這個機會。他說,可能在不久的將來,幾個村子再一合并,白果樹這個自然村也就不在了,趁現(xiàn)在有機會能通過馬燈把大家團結(jié)到一起,也算是不留遺憾吧。在談話中,我能明顯感受到以馬水林、喻繼勝為代表的香河人對傳承傳統(tǒng)馬燈和增強村子凝聚力的堅定。
馬師傅說他還有個兒子,剛大學(xué)畢業(yè),回來肯定也是要傳承馬燈的。他說這是祖輩留下來的文化傳統(tǒng),不能讓它在自己這里斷掉。他要把祖輩的這份擔(dān)子挑下來,繼續(xù)把這項非遺傳承下去,做好文化傳承。
馬水林說他還有個辦馬燈展的愿望,想要展示馬燈的一些物件和父親留下來的老物件,一方面是想讓更多的人知道馬燈這個傳統(tǒng)民俗,另一方面也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紀念自己的父親。在這里,我們希望馬師傅的愿望能早日實現(xiàn)。
(王雪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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