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1日在西南聯(lián)大在昆建校暨云南師范大學建校80周年紀念大會上的演出。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張文凌/攝
西南聯(lián)大博物館副館長龍美光的家中，收藏著他10余年來淘來的西南聯(lián)大文獻，其中有鮮見的只有64開薄薄64頁、1945年由昆明市中等以上學校反內戰(zhàn)罷課聯(lián)合會編印的《“一二·一”慘案實錄》；西南聯(lián)大學生出版社1946年出版的、西南聯(lián)大教授對“一二·一”慘案的記述《吾愛吾師 吾尤愛真理》；1946年6月北門出版社出版的、李公樸先生任發(fā)行人的《社會大學》�！按藭鴱闹貞c運到昆明時，李公樸先生已遭歹徒殺害�！饼埫拦庹f，這本李公樸先生的最后一本書，是作為“一二·一”運動延續(xù)的“李聞慘案”的文物見證。
“讀懂‘一二·一’運動，就要回到歷史的現(xiàn)場�！饼埫拦庹f，今天，位于昆明一二一大街云南師范大學“一二一”西南聯(lián)大校區(qū)內的西南聯(lián)大博物館，是原國立西南聯(lián)合大學校本部舊址所在地。在這個歷史現(xiàn)場建立的博物館，每年受到近百萬人的瞻仰，成為愛國主義的重要紀念地。
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南開大學和云南師范大學曾組織四校學生開展了4屆“尋訪聯(lián)大足跡”大學生暑期社會實踐活動。在西南聯(lián)大博物館，大學生們每人收到一份禮物：一枚復制的西南聯(lián)大�；�。
70多年前，西南聯(lián)大的學生們也是戴著這枚�；�，在如今西南聯(lián)大博物館前的民主草坪上，聆聽教授們反對內戰(zhàn)、呼吁和平的講演。
1945年抗日戰(zhàn)爭結束后，全國人民希望實現(xiàn)和平民主，但國民黨政府卻堅持一黨專政。1945年國共兩黨簽訂了《雙十協(xié)定》，然而國民黨背棄協(xié)定，向華北、東北、華東、華中各解放區(qū)發(fā)動進攻。
1945年11月5日，中共中央號召“全國人民動員起來，用一切方法制止內戰(zhàn)”；11月19日，重慶各界500多人集會，成立“重慶各界反對內戰(zhàn)聯(lián)合會”，號召全國人民動員起來，反對內戰(zhàn)；11月22日，中共云南省工作委員會（以下簡稱“省工委”）研究決定，支持和領導學生的正義行動，響應黨中央號召，召開反內戰(zhàn)時事講演會，揭露美蔣制造內戰(zhàn)的陰謀；11月24日，西南聯(lián)大、云南大學、中法大學、英語專修學校4所大學學生自治會決定聯(lián)合在云南大學至公堂召開反內戰(zhàn)的時事晚會。云南省政府和警備總司令部獲悉消息后采取措施，嚴厲禁止，并威脅云南大學校長熊慶來，不準將致公堂借作會場。為避免硬碰，省工委決定將會場移往西南聯(lián)大。
11月25日晚上7點，6000多名大中專學校的學生聚集在西南聯(lián)大新校舍外的大草坪上，聆聽費孝通、錢端升、伍啟元、潘大逵4名教授的講解。此時，國民黨駐軍把聯(lián)大新校舍層層包圍，并派人混入會場搗亂；演講到中途，機關槍、沖鋒槍、小鋼炮響了起來。
“我們坐在草坪上，非常激動，高唱著《我們反對這個》�！�76年后的今年1月20日，92歲的丁靜女士在接受中青報·中青網記者采訪時，仍然清晰地記得1945年11月25日那天晚上的情景。當時16歲的她還是云大附中的學生，演講中，突然槍聲大作，有子彈從他們的頭上飛過，主持人叫大家在草地上趴下，晚會仍堅持下去。散會后，國民黨軍隊在聯(lián)大外面戒嚴，不許行人通過。同學們在寒風中等待了約兩個小時后，主持人讓大家分散離開，分別繞道從云大后門出去。
第二天，即1945年11月26日，國民黨中央社發(fā)表“西郊匪警，黑夜槍聲”的消息，對學生進行污蔑造謠，引起學生公憤。當天，省工委通過學校黨組織、“民青”發(fā)動全市大中學生罷課。聯(lián)大教授聞家駟寫《當真是匪警嗎？》一文，揭露事實真相。至11月29日，昆明市有34所大中學校罷課；11月27日至30日，大批學生到街頭宣傳，揭露反動派罪行。國民黨特務遍街毆打學生，闖入學校搗毀校具。僅11月29日，就有學生被打25起，被捕25起。
11月30日，省工委獲悉國民黨反動派準備擴大鎮(zhèn)壓學生的情報后，當即由“民青”和罷聯(lián)通知各校：12月1日停止街頭宣傳，加強戒備，學生不要個別外出。
然而，1945年12月1日，成了血洗的一天。
這天上午9點左右，大批特務和身著制服、佩帶符號的軍人，攜帶木棍、扁擔分別闖入云南大學、中法大學、聯(lián)大工學院、師范學院、聯(lián)大附中等，搗毀壁報、標語、桌椅等，追打同學。
在聯(lián)大新校舍門前，盡管同學們高呼“中國人不打中國人”，但暴徒們仍然用磚瓦等攻打校門。南菁中學教員于再看見一名士兵掏出手榴彈準備投擲，立即沖上去抱住他，士兵將于再推倒在地，手榴彈爆炸，于再頭部中彈。
在聯(lián)大師院飯廳前院，暴徒們向正在吃飯的同學們丟了一顆手榴彈，昆華工校學生聞訊趕來支援，將暴徒趕出了校門，但暴徒從門縫里扔進了兩顆手榴彈，昆華工校17歲的張華昌，被彈片擊中頭部；聯(lián)大師院18歲的李魯連（原名荀極中），中彈負重傷后，在送往醫(yī)院途中又遭特務攔路毒打；師院30歲的女同學潘琰被炸傷，手指被彈片削掉，仍然去搶救其他同學，特務用石塊猛擊她的頭部，用鐵條狠刺她的腹部，她倒地時，還掙扎著說：“同學們，團結呀！”
當天，于再、潘琰、李魯連、張華昌4名師生獻出了年輕的生命。
最先去世的李魯連和潘琰的遺體被同學們抬回聯(lián)大圖書館中，暗淡的燈光籠罩著白色或花白色的布，當時趕來采訪的記者寫下：“往日他們在這里用功讀書，現(xiàn)在卻無聲地躺在這里�！�
12月1日，除4名師生被血腥屠殺，還有29人重傷，30多人輕傷�！耙欢ひ弧睉K案震驚全國。
12月2日，罷課委員會為4位烈士舉行入殮儀式。12月4日起舉行公祭，將聯(lián)大圖書館設為四烈士的靈堂，每天扶老攜幼的市民擠滿了靈堂。
1945年12月9日《新華日報》發(fā)表社論《中國青年的光榮》； 12月13日，在延安青年紀念“一二·九”十周年大會上，周恩來指出：“‘五四青年運動’未完成的任務，由‘一二·九’青年運動繼承起來，‘一二·九’未完成的任務，由今天的青年運動繼承起來。青年是爭取和平民主的先鋒隊，誰有青年誰就有將來，國民黨反動派殘殺青年，壓迫青年；共產黨則愛護青年，培養(yǎng)青年。”
“一二·一”運動，在全國掀起了反內戰(zhàn)、爭民主的高潮，揭開了抗戰(zhàn)勝利后學生運動的序幕。重慶、成都、上海等近20個城市的學生、民主黨派和各界人士以舉行追悼會、示威游行等方式支援昆明學生。 12月25日，省工委按照“有理有利有節(jié)”的斗爭策略原則，動員師生復課。12月27日，各校正式復課。
2021年1月20日，云南師范大學教授吳寶璋在西南聯(lián)大博物館接受中青報·中青網記者采訪時說：“這場愛國民主運動，是在西南聯(lián)大八年愛國精神的熏陶中蓄積，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爆發(fā)的，是西南聯(lián)大教育救國、教育報國、教育強國偉大精神的集中反映�！�
“‘先天下之憂而憂’是西南聯(lián)大師生一致的愛國情操和精神追求�！眳菍氳爸钢┪镳^門前的那塊草坪說。
正如畢業(yè)于西南聯(lián)大的詩人穆旦寫的詩句：“我們走在熱愛的祖先走過的道路上，多少年來都是一樣的無際的原野；我們怎能抗拒呢？我們不能抗拒，那曾在無數(shù)代祖先心中燃燒著的希望�！�
作者：張文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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